我知道了
儿时的夏夜

■ 颜巧霞

太阳像疯足闹够的小孩,失了当午火热的精气神儿,从西边的屋顶上跌落下去。邻家的老井吱呀呀地唱着歌,相邻的村户来打井水。把井水用木桶拎回去冰一冰热气腾腾的绿豆粥,再浇一浇水泥砌成的天井地面,地面被中午的毒太阳,晒得热烫烫。庭院前的蔬菜舀上河水浇上一遍,碧生生的好看,泛出植物特有的清凉新鲜气息。

夏夜快要拉开帷幕了,我们一家人在天井里围桌而坐,喝凉下来的绿豆粥,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坐在树梢上,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人们,像邻家腼腆的姑娘,静默不语,只是一派温柔娴静。趁着月色,乡邻们又都聚了过来,谈天说地。男人们大都站着,晃着结实有力的光膀子,闲扯着稻子的收成,说说遥远地方的奇闻轶事。女人们则一手蒲扇,一手怀搂着吃奶的孩子,聊着家常话。老人脚边缠着几个爱听故事的孩子,他们缓缓地说起,“伍子胥一夜白了头,岳飞精忠报国,白娘子水漫金山寺……”孩子们怎么也听不够,夜夜缠着老人讲他知道的故事。

月色不好的夜晚,正是捉萤火虫的好时候。我把祖父的二锅头玻璃酒瓶擦得雪亮,带上大蒲扇去捉萤火虫,用大蒲扇扑,扑着一只,放进瓶子里。等瓶子里的萤火虫聚多了,这只玻璃瓶就成了城市街头的一只霓虹灯,明明灭灭、闪闪烁烁。这只装着萤火虫的瓶子,被顽皮的我们放在屋外的石阶上。

不一小会儿,更多萤火虫飞过来。童年时候只以为虫儿有趣,成年后,我竟细细思量起小小萤火虫这样的举动,它们为什么会飞来,是为着爱情、友情、亲情?是为着最后的热闹相聚,还是不忍叛变离去?后来,从古诗里找到知音,宋朝的刘季孙也曾这样感慨:“呢喃燕子语梁间,底事来惊梦里闲。说与旁人浑不解,杖藜携酒看芝山。”

童年的夏夜,我还羡慕过一位堂姐。平时穿布裤、布褂干活的堂姐,晚夜洗澡后会穿上她舅舅从上海带回来的真丝连衣裙。裙子白底上撒着绿圆点,袖子和下摆都镶滚了绿色的荷叶边。长相普通的堂姐穿上这裙竟像一株亭亭的荷,楚楚动人。我在心里盼望自己快快长大,长得像堂姐那样,可以穿荷叶边的绿长裙。终于长大,有了各式各样的裙,却开始怀念从前,盼望回到那样静幽幽,捉萤火、听故事,心里有殷殷盼望的童年夏夜。

这就是我珍贵的儿时回忆,乡村的夏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