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刘艳梅

淮海路的七夕花潮如决堤的溪水，从淮海广场一路向东涌去，到时代超市东门嘎然而止。再往东不远处的苏宁广场上，几颗大大的爱心气球在漂浮着。气球下围拢了不少人。

“谢谢！祝小朋友考上好的大学！”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通过话筒从人群的缝隙里穿射出来。

一位身穿黄色背心，双臂皆无、瘦小单薄的中年男子，正用右脚脚趾夹着一只毛笔，一笔一划地在红纸上写着“自立，自强，自信”等大字。横平竖直，下笔有力。

左前方一台DV机正在播放着黄衣男子用双脚洗衣做饭，洗脸刷牙，照顾孩子的镜头。

男子右边的地上放着一张身份证明。泰州人，十年前，因电击失去双臂，妻子离家出走……身份证明的前方是一张女孩的照片和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复印件。

“这是我的女儿，今年考取大学。我从老家一路过来，用脚写字，想为她筹点学费。”男子轻轻地说着，“奋进，拼搏”又从脚下淌了出来。

人们静默不语，不时有孩子穿过人群，把钱放在男子面前的纸盒里。一元、两元、五元……每次黄衣男子都会说上一声：“谢谢小弟弟、谢谢小妹妹，祝你们考上好的大学！”

汗珠不时地从男子的额头冒出，黄背心上也是汗迹斑斑，男子不时用脚趾从身后勾过一瓶矿泉水，递到嘴边，用嘴扭开瓶盖，仰脖喝上两口，再用嘴拧紧瓶盖，放回原处。

写完正面，黄衣男子放下笔，从小铁盒上缓缓站起。用脚趾按住夹在纸上塑料夹的开口处，把刚写的那张纸轻轻地往里挪，夹子就卡在下面厚厚的一沓红纸上。男子刚抬脚想把那张红纸慢慢翻转过来，一阵微风刮过，纸儿乱飞。人群中一女子忙走上前来，帮黄衣男子把那张纸翻过来，夹在下面那沓厚纸上，并用几个小石子轻轻压在上面。男子忙点头致谢，坐下再写。

围观的人，走了一茬，又来了一茬。大家仍静默不语，不时有孩子、年轻人穿过人群，把钱放在男子面前的纸盒里。男子边写边说：“谢谢小弟弟，谢谢小妹妹，祝你们考上好的大学！”

卖完最后一朵花束的小云，从时代超市门前的自行车夹缝中走了出来，微笑着往东走去。

吃午饭时，小云告诉父亲，下午她要到市区女同学家玩，晚上就不回来了。待父亲同意后，小云匆匆从郊区家里赶到市区鲜花市场，待等到达淮海路时，已是鲜花满地。小云虽然没有占据有利地形，却凭着摆地摊练就的一双巧手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，终于攒够了那双皮鞋的钱。父亲很快就能穿上女儿为他买的第一双新皮鞋了。如果不是放暑假，也许父亲一月前就能穿上了。

路过苏宁广场时，小云停下了脚步。一沙哑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。“谢谢小弟弟，谢谢小妹妹，祝你们考上好的大学。”

透过人群，小云看到一位黄衣男子边说边用脚趾夹着毛笔，在红纸上写着大字。眼前的一切刺得小云，辣辣的、酸酸的。

小云很小的时候，母亲就病逝了，是父亲辛辛苦苦地把她拉扯大。父亲白天在工地干活，早晚还要骑着三轮车四处搭客。三年前，小云也收到了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，父亲既喜又悲，千辛万苦地为她筹措了学费和第一学期的生活费。

进入大学后，小云白天静心读书，周末假日和晚自习后就去大学城附近摆地摊。

暑假前期，小云在一家商场里，看到了一双200多元的男式皮鞋。

父亲、皮鞋、黄衣男子、录取通知书，在小云的眼前晃着，晃得小云的心一上一下的。

过了许久，小云才从包里抽出几张10元5元的纸币，塞入黄衣男子面前的纸盒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