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了
馄饨琐忆
■ 朱金林

我爱吃馄饨。小时候家里吃顿馄饨如同过年,令我无比兴奋。那碗带有猪油葱花香味的汤,至今仍然令我神往。那时做馄饨皮全靠人擀,这个累人的活全由父亲来完成。把面团擀成又匀又薄的馄饨皮,常把父亲累得满头大汗。现如今,吃馄饨已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,几乎不费什么劲,就可吃到可口的馄饨。

我在武汉时在外面吃早饭,最爱点一碗馄饨外加一根油条或两个油炸面窝。武汉的馄饨汤是用猪骨熬制的高汤,在汤里放点紫菜、虾米、香菜、葱花、榨菜丁还有盐、味精和胡椒粉,这么多调味品,那碗馄饨的味道该有多么美,可想而知了。我出差到上海,对里弄巷子里馄饨摊上的菜馄饨十分钟爱。吃过晚饭,大约八九点的时候,我会出去吃一碗菜馄饨,在鲜美的汤里加一小勺红辣椒糊,又辣又鲜,碗里不会剩下一点汤,精光精光,吃得过瘾。我觉得到上海一趟,不去吃碗菜馄饨,仿佛未到上海。

最有趣的一次吃馄饨是在汉口中山大道的水饺馆里。那还是吃饭要粮票的70年代。一天,大哥从武昌县来汉口办事,我邀他一起去水饺馆吃久违的馄饨,因为部队食堂不做馄饨。水饺馆的馄饨一两粮票一碗,我买了8碗,一人4碗,吃个痛快,吃个够。8碗馄饨摆满了一桌,顿时成了水饺馆里一道风景线,格外醒目,引人关注。我发现年轻的女服务员在偷偷地笑,大概是笑这两个当兵有点意思,真能吃。是的,那时我们正年轻,是20多岁的小伙子。4碗馄饨不一会就风卷残云般地呼啦呼啦下了肚,我们心满意足地走出水饺馆,感觉就是两个字一一过瘾。

令我最难忘的还是四爹的馄饨。1969年12月初,我们兄弟俩正准备离家到新兵集合地渔沟中学换服装。这时住在小北门附近的67岁的四爹端来一簸箕包好的馄饨,急急匆匆地赶到我家,要我们马上烧水下馄饨吃,吃了再走。四爹的举动,使我们一家人很感动,要知道,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搞点猪肉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四爹给我们送馄饨,这里有长辈对晚辈无言的关爱与祝愿。他老人家希望我们在漫漫地从军路上顺顺当当的。据史料介绍,馄饨在唐朝以前就叫水饺。叫馄饨是唐朝以后的事。水饺在苏北老家俗称弯弯顺,春节吃饺子,隐含新年万事顺利的美好愿望。

“当初离家乡,告别杨树庄,妈妈送树苗,对我轻轻讲……”每当我唱起这首脍炙人口的军旅歌曲《小白杨》时,就自然而然地想起当年四爹给我们送馄饨的场景。至于那天母亲对我讲了哪些话,一句也没记住,全忘啦!

四爹是我祖父的亲四弟。在古镇渔沟,我们两家是外乡人,彼此如同一家人,大事小情,互相关照。我们从小就把四爹当成亲祖父,每年春节,排着队给四爹四奶磕头拜年可热闹了。四爹总是笑呵呵地给我们发压岁钱。我们每回从部队回家探亲,四爹四奶是一定要去看望的,把从武汉带来的特产送给他们品尝。四爹四奶也会张罗桌酒菜招待远方归来的孙辈。

我的父母也很敬重四爹。60年代初,父亲在家炸馓子时,只要四爹来了,父亲立马会炸软馓加白糖给四爹吃,补补身子。改革开放后,父亲在渔沟新街搞个货棚干起了个体经营。父亲生来喜欢做生意,他深信只有做生意才能发财。父亲的生意做得不错,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庞常挂着笑容,因为手里有点积蓄了。父母的日子好过了,并没有忘记年近80的四爹,为了他老人家能吃上可口的东西,母亲跟离货棚不远开饭店的王德清夫妻打招呼,让四爹每天来吃一顿,饭钱由母亲一起结。据母亲讲,四爹每天上午到王家饭店吃碗馄饨再加一条羊角卷子,他非常满意。夸奖我母亲说:“树英啊,你是个大善人啦,得活一百岁。”

人生最美的珍藏,正是那些往日时光。近些年,我多次回渔沟,只要与堂叔,堂姐,堂妹,堂弟一起聚餐,我总是以当年四爹给我们送馄饨吃的故事开头,大家接着你一言,我一语讲起往日两家的故事,浓浓地血脉亲情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房,久久不能平静。我怀念远去了那个时代的亲戚关系,更怀念当年送馄饨的四爹。